少送一天损失五六百,骑手、快递员不能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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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都阳康了,但网上抢的退烧药还没到。”“我都凑合着烧好了晚饭,但中午点的外卖还没到。”……

“我都阳康了,但网上抢的退烧药还没到。”“我都凑合着烧好了晚饭,但中午点的外卖还没到。”……

12月25日下午,刚转阴的李阳本打算在生鲜平台买点水果蔬菜,为家中仍在与病毒抗争的家人们做一顿圣诞大餐,结果,叮咚买菜显示配送时间已约满,美团买菜同样运力紧张,这番场景将李阳一秒拉回了4月封控中的上海。

田静一人在上海工作,阳后无人送饭照料,一日三餐只能靠外卖,但她明显感觉到,外卖慢了。最长的一次,她等了8个小时都没等到外卖,在饿和虚弱的斗争中挣扎了许久后,她在晚上7点为自己煮了那天第一顿饭——一包封控时囤的饱小满米线,刚要开动时,早就取消了的外卖居然送到了,原来商家拒绝了退单。

转阴的第一天,12月24日平安夜,田静本打算点一个披萨以示庆贺,但发现周边常点的多家披萨店都暂停了外卖,无奈之下,她只能出门堂食,却发现这些外卖平台上显示“商家休息”的披萨店都开着门,店员告诉她:“我们店90%都是外卖单,但是这几天骑手都阳了,根本没人接单,只能关了外卖平台上的单,不然会被客户催得崩溃掉。”来上海四年,她从没见过如此安静的平安夜,路过一家日式牛肉饭店门口时,田静瞄了一眼堆在门口桌子上的外卖,中午的餐竟然还没人送,已经冷透了

“附近韵达快递站点全阳了,收不到快递的邻居可以去站点自提。”王娜在邻居群里分享了快递站点的地址,这个地址是她打了无数个电话才问到的。儿子得肺炎三周后,咳嗽症状仍未见好转,医生建议在家做雾化,因为在医院做很容易感染上新冠。于是,王娜从网上购买了一台家用雾化机,但快递到达附近站点3天后仍未送,打了无数个电话后,她才知道站点快递员全阳了。“但凡不是急用的东西,我肯定放弃了。”当王娜到达站点想自提时,她被吓住了,“眼前至少堆了几千个快递吧,我和一个快递员翻了近一个小时才找到。”

“去超市的时候,看到一个骑手肩上扛着、手上拎着七八个袋子,全是矿泉水、牛奶这些重物,一拐一拐地向前挪动,身板很单薄的小伙子,脚上的鞋也磨破了。”林山在社交平台上发了两张随手拍的骑手,没想到近7000条评论、点赞涌进来。

时隔一个月,郁森(化名)在电商平台为所有同事备的退烧药才被送达,此时,几乎八成的同事都已经“阳康”。

当快递小哥、外卖骑手前仆后继地阳了……疫情三年,物流企业经历了各种各样的困境,但从未像此时这样,全国同一时间发出缺人预警,压力同时落到快递公司、外卖公司、即时配送公司等各方头上。

消失的快递

“我的快递为什么消失了?”王娜、郁森的遭遇何尝不是我们许多人的境遇。

国家邮政局数据显示,元旦三天假期,2022年12月31日至2023年1月2日,全国邮政快递业共揽投快递包裹超 21.3 亿件。其中,揽收包裹同比增长15.2%,投递包裹同比增长11.5%。

不断增长的快递包裹和不断倒下的快递员之间,形成了黑洞,快递消失了。北京感染高峰期,日薪400多元招不到快递临时工。不久后,上海到达感染高峰期,政府出台补贴政策,2022年12月25日至2023年1月27日期间,对重点监测的电商平台和邮政快递企业,给予上岗工作的一线人员每人每天60元补贴;其中,对元旦和春节期间上岗工作的一线人员,给予每人每天150元补贴。

企业不得不急行军,12月24日京东从全国调集首批1000多名快递小哥支援北京,顺丰一名正式工带一名临时工,叮咚紧急开启内推和招聘临时工。

月薪过万、日薪对标双十一,春节前,多家快递、外卖公司高薪留人。

援助北京的上海京东小哥

跑遍全国,让快递早点“回家”

“没有人,没有车,跟上海封控时一样。”这是孟华对前段时间北京和杭州的第一印象。

孟华是京东快递上海的一名普通快递员,12月13日,他乘坐5个多小时的高铁来到北京支援。回上海短暂停留的6天里,他又辗转了4个营业部支援。12月29日,他再一次来到火车站,前往杭州支援,至今没回上海。

来北京不久后,孟华有了轻微的症状,鼻子不通气,但是不发烧、不咳嗽,抗原也一直显示阴性。同一时间,在上海的父母、妻子、儿子都相继阳了,他工作的上海营业部20多人都阳了。

孟华的行程没有因此改变,在北京支援的10天里,他每天凌晨5点起床理货,一两百单的快递在等着他送到收件人手里。支援的最后一天,孟华一行16人,来回拉了13趟货,一直清到深夜12点多,回到宾馆已是凌晨两三点。

如果看补贴,没人愿意去的,因为有困难,才去支援的。支援一天饭补50元,但我在杭州吃过最贵的一顿饭就要100多元,在北京吃碗面也要30多元。”孟华至今记得,在北京支援时,他看到一件泡沫箱装着的冷冻食品破损了,需要向客户当面确认是否拒收。但客户却在电话里说:“你就放在外面,坏了就坏了,我前几天一直在发烧,怕传染给你。”

这些送货时的只言片语,支撑着孟华从北京到杭州,客户联系他急用尿不湿,即便当天他不负责此片区,但他都会急人所急,优先配送。

来到北京的第一天,孟华本打算去天安门看升旗,但因为没预约无法进入,他见到了空无一人、只有寥寥执勤人员的天安门。

离开北京的最后一天,孟华去买了一个行李箱,路上行人多了,天气也暖和些了。来时急行军,他的行李里只有公司发的口罩、连花清瘟和抗原,妻子嗔怪的话还在耳畔:“你都决定去了,还跟我说什么。”等到他从北京回上海,妻子仍在发烧。

网点老板兼职司机自己送货

从双十二到年货节,长宁区新世纪的圆通快递网点负责人李成林一刻都没有停歇过。采访时,他还带着些许鼻音,时不时咳嗽几声。

2022年12月14日晚上,为双十二快递忙碌了一天的李成林感到异常疲惫,头晕、无力的感觉开始出现。测出抗原为阴性后,他以为只是累着了,在迷迷糊糊中睡去,半夜醒来量体温才发现已经烧到40多度。

第二天一早,李成林成了站点“领头阳”,抗原出现两条杠。“我要赶紧搬出去自我隔离,不要传染到老婆孩子。”这是他当时唯一的想法。李成林在车上躺了一天,等到晚上症状稍微好转后,才去找出租屋。

李成林是网点的“领头阳”,也是同事们口中的“危险分子”,更是还没“阳康”的派件司机

从17日开始,网点的快递员陆陆续续感染,李成林准备了两间出租屋和一间员工宿舍当临时隔离所,为那些家中有孩子和老人的快递员提供住处。因为感染而不能工作的快递员的快件,由其他3至4位健康快递员进行分摊,尽量保证网点每天的快件不积压。

最严重的时候,23人的网点只有13人能继续工作。“当时还处于双十二的尾巴,快递网点每天还会有7000至8000件快递,对没阳的快递员来说,派送压力非常大。”深知快递员辛苦的李成林,立刻向圆通总部申请,将原本一天早中晚派件三次,改为一天一次的早上派件。

还没痊愈的他,顶替了派件司机的工作。“快递员阳了,其他人撑一撑还能运转,但派件司机‘倒下’,所有快递只能积压在仓库。”从18日到26日,李成林一边安排着当天的工作,一边开车和快递员们完成每天1500件左右的派送工作。

派件时,李成林经常想下车帮忙一起卸货,但都被快递员们阻止,他们开玩笑道:“你现在是‘危险分子’,最好待在车上不要动,可别把我们都传染了。”看似命令的话语,其实是想让没有痊愈的李成林在车上好好休息。

如今,感染的员工基本已经“阳康”,但网点还处于快递量顶峰,每天都会有6000件左右,他们无法停下。

爆单的外卖

薛元帅是专门送山姆会员店订单的达达快送骑士。门店在12月中旬开始出现爆单现象,订单量达到了往常的2.5倍。在他发给记者的视频中,取货处堆满了打包好的生鲜食品和日用品,骑手无处下脚。

艾鹏程和彭程是叮咚买菜浦东新区北蔡站的一对骑手搭档,订单达到巅峰时,一天就有2800多单,每人要跑100多单,从早上7点一直送到晚上8点。第一波感染高峰过去后,每天的订单量才回落到1500至2000单。

休息一天损失五六百元

当上海快递员孟华前往北京支援时,家在河南郑州的薛元帅援沪成为达达快送骑手,家在湖南邵阳的艾鹏程和彭程援沪成为叮咚买菜骑手。

三位骑手,只有艾鹏程阳过,低烧症状只维持了一天,所以,他们连一天都没休息过。“休息一天就损失500到600元。”他们来到上海的原始动力是赚钱,听老乡说上海骑手急缺人、单子多、赚钱多,为了多送一天,他们往往会忽视身上的症状,以身体好为由,继续骑着电瓶车行驶在寒冬里。

“一开始是为了钱,后来就是任务心,看到满地的包裹全部清完,一车又一车,很有成就感。”他们都有着同感。

不测抗原,不做核酸,就永远不会阳。你会发现骑手、小哥大多数是无症状感染者,只要不发烧就得送。”虽像是开玩笑,但顺丰快递小哥章超的一番话,形容最近的物流圈再真实不过。

有一天,章超也感觉到自己的腿已经酸痛到无法走路,爬6楼直喘气,但还是坚持收派了300单,第二天早上起床发了一身虚汗,吸了一支烟醒醒神,就又开始送货了。虽然最近送得最多的是药,但章超顾不得给自己备上一点药,实在撑不住的时候,顺丰小哥们就到站点问公司拿药吃。

薛元帅已经习惯了骑手作息,每天下午一两点吃午饭,送到哪儿吃到哪儿,常常在街边便利店用面包和水对付过去。最近,他不再担心超时,而是担心送不到。特殊时期,各大外卖平台都放松了配送时长,但是送达并没有因此而变得轻松。

95后薛元帅从河南来到上海,既然年前来了上海,他就没打算再回家过年

有一次,薛元帅为了送一单牛奶和面包,往返大学三趟。就因为一位母亲下单后再三叮嘱他一定要送到孩子手上,但大学生往往会在上课时手机静音,看不到消息。更多时候,客户发烧在家,他就扛着十几、二十斤的货爬6楼。

相似的是,彭程有次送货没有门禁卡进不了小区,一位大妈给他开了门,还叮嘱他注意防护。简单的几句家常,却让他觉得“值了,没白来!”

为了多送一天,骑手们比以往更小心防护。薛元帅随身带着一个酒精喷壶,每天无数次给配送箱消毒,将货物放到客户门口后,他会不厌其烦地再消一遍毒。离开河南时,听说上海的药房已经抢不到药,他随身携带了一个小药箱,里面装着珍贵的布洛芬和感冒药。

回不去的家

“今年回不回家?”身在杭州的孟华接到了奶奶的电话,拖家带口来到上海打拼后,他已经四年没有回过山东老家,在成为京东快递员前,他几乎什么都做过,送外卖、当服务员、做物流、在电子厂上班。

80多岁的奶奶天天盼着全家团聚的日子,但没能等来孟华的一句保证,“听公司安排,如果人手够了,我就带着爸妈、老婆孩子、妹妹回去看您。”

疫情三年,同为山东老乡的李成林也已经三年没有回家,今年还要再坚守一年。

春节期间,政府补贴每人每天150元,再加上公司补贴,应该能到2万元月薪。”95后薛元帅还没成家,攒钱成了他最大的念想。以前,他在河南也做着送外卖的活儿,为了每月多赚四五千元,他选择在年前来了上海,就没打算回家过年。

同样做好了今年春节坚守岗位的还有叮咚买菜骑手,艾鹏程和彭程都做好了在上海长期当骑手的打算。

为了让城市维持运转,骑手、快递小哥疾驰在路上,为了按时送达,忽视身体的健康,放弃远方的团聚,他们又何尝不是城市的“摆渡人”。

城市的速度,回来了。

(应采访者要求,李阳、田静、王娜、林山、郁森、章超为化名)

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 “IT时报”(ID:vittimes),作者:孙妍 沈毅斌,经授权发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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